苏回锦来到这家公司一年半，几乎没有不加班的时候。到点，办公室照例没有人走，女人们聊着晚上做什么菜看什么电影，即使没什么事，也会多拖半个小时。外面阴云密布，他手里的活忙了差不多，雨水忽然打在窗户上的声响让他侧头观望，水流蜿蜒而行，在灰色玻璃上留下一道痕迹。女人们炸了锅，叫嚣着没带伞老公不来接，他的女人缘一向不错，把伞借给了邻座同事，陪她们哈拉了一阵。终于，各回各家，销声匿迹。
他收拾好东西，关了灯，刷卡锁门，最后一个走。外面大雨如注，倾盆而下，他驻足在大厅愣了一会。母亲打来电话，他谎说已经到地铁站了。
“苏？苏回锦？”
方木一身雨水两步跨进大厅，扬起的手顶着一本文件夹。身上西装淋了半湿，湿漉漉的男人气息冲进鼻翼。
苏回锦连忙招呼：“方总，还没走吗？”
方木笑着：“你不也没走，我回来拿个文件，这破天气。”
苏回锦应着：“是啊，天气不好。”
方木正了正领带，拍了拍衣服抖落雨水：“有钥匙吗？”
苏回锦愣着，半天想起来：“哦，我有。”
方木又笑：“怎么了，工作太累啊？看你精神不好。”
苏回锦一边给他开门一边说：“没有，工作挺好的。”
方木道：“有什么就和我说，我也不愿意你们加班。但公司业务在那，大家集中搞定了效率也高，有什么难处尽管提！”
苏回锦依旧迟钝地：“行。”
他下了班就这样，脑子进入省电模式，思考能力变差，转都转不动。与白天温柔可靠的模样截然不同，连句奉承话都不会说了。
大雨，他想呆一会再走，方木开始忙。几盏灯，一张工作台，两人各做各的。过了会，方木揉了揉脖颈，抬头看到他很惊讶：“你怎么还在这？”
苏回锦木着一张脸，脑子转不动面部表情也僵硬：“我等会就走。”
“行了，我都完事了，一起走吧。这么晚了，不用陪女朋友啊！”
方木开着玩笑，从冰箱拿了一块面包撕他一半：“吃吧，我快饿死了。”
“……我没有女朋友。”
“哦，你没有我可有，你嫂子还在家等我呢。”
苏回锦扯出个笑容，方木三十二岁，海归硕士，性格开朗有风度，作风新派，很有年轻人的热血。家里娶了太太，也是海归，结婚不久新婚燕尔。
苏回锦笑了笑，方木两口吃完面包拍了拍手：“你住哪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苏回锦吓了一跳：“方总，不用了，我自己回去就行。而且，你不还要接嫂子？”
“哎，顺路送你一程又不费时间。”
方木拉着他独断地往地下停车场，苏回锦心里别扭，奈何对方是副总，态度强硬就没意思了。
方木拉他上了辆路虎：“上来上来，外面雨那么大，你怎么走。”
坐进车里，空间忽然变小，不说话就有些尴尬。苏回锦冒出一句：“是啊，下太大了。地铁人应该很多。”
方木转动方向盘，爬出停车场，被大雨噼里啪啦覆盖。
“对啊，开车都不一定能走。”
“天气不好。”
“嗯。”
雨刷在前面摇晃，苏回锦坐得端端正正，安全带也系好了。
但因为大雨，车里泛着潮湿，围成一个密闭空间，仿佛和外面与世隔绝。显得车里空间更狭隘了。
两人没有交谈，只有外面雨声、车流和模糊的路灯光影。
“你听歌吗？我给你放张碟？”
“哦，随意。”
方木开了音响，里面自动播放起陈奕迅一首歌，圣诞结。安静忧伤的歌声，迎合着这个潮湿雨天，刚刚好。
“这是我媳妇放的，我不听这个，我听摇滚。”
“山羊皮？”
“哎，你知道？”
方木惊讶的表情太真诚，苏回锦忍不住弯嘴角：“我猜的，比较适合你。”
“你这看人的眼力，太毒了！”
哈哈，干笑两声。
方木仍然没绕过弯：“那你怎么就知道适合我啊，我还听别的一大堆乐队。”
苏回锦讳莫如深：“感觉。”
两人一起笑了，尴尬化解不少，公司里模式化上下级顿时生出些同辈朋友之感。
苏回锦正了正色，陪着领导说话也不能忘形。
车走走停停，路上方木接了太太电话，说送同事回去。对方也没多问，只说做好饭等他回家了。
苏回锦适合地赞了一句：“方总有个好太太，真幸福啊。”
“唉，她也有折磨人的时候。”方木说着，“苏，你怎么也不交个女朋友啊，没见你带女孩。”
苏回锦面不改色：“我周围女孩还不多？”
“哦，哈哈。”方木想起来，每次茶水间都是苏回锦和那群女同事嘻嘻哈哈聊天，毫无隔阂。
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他，和今晚捉襟见肘的样子又不一样。
是和我在一起就束缚了？
方木想着，苏回锦忽然道：“哎，到了！”
“就在前面停，方总，谢谢你了！耽误你半天时间！”
方木停车，挥挥手：“没事，你路上小心点！”
两人在大雨里喊话，苏回锦顶着包看了他一眼，回身往对街跑。
灯光夜雨，方木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黑暗里，打车往回走。
吃完饭，还要做一个方案，今晚又不能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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